《玉京秋·烟水阔》是宋代词人周密的作品,被选入《宋词三百首》。这首词即景抒怀,寓哀悼南宋灭亡之旨。上阕咏秋景。起调空阔,景象悲壮。以下几句清凉肃杀,“叹轻别”暗示宋亡微旨,下“客思”句说宋人入元,使人至今惊魂未定。“怨歌长”以下四句,提出悲秋主旨,倾诉无国无家的无限哀痛。“恨最恨”句再次抒写遗民之恨。结尾将家国败亡的幽咽之情推向高潮。
原文
玉京秋·烟水阔
长安独客,又见西风、素月丹枫,凄然其为秋也,因调夹锺羽一解。
烟水阔。高林弄残照,晚蜩①凄切。画角吹寒②,碧砧度韵,银床③飘叶。衣湿桐阴露冷,采凉花、时赋秋雪④。叹轻别,一襟幽事,砌虫能说。 客思吟商还怯,怨歌长、琼壶暗缺⑤。翠扇恩疏⑥,红衣⑦香褪,翻成消歇。玉骨西风,恨最恨、闲却新凉时节。楚箫咽,谁倚⑧西楼淡月?
注释
①蜩:蝉。
②画角吹寒:唐圭璋《词学论丛?读词三记》说:《钦定词谱》卷二十四据《词纬》引周密《蘋洲渔笛谱》此词,“晚蜩凄切”下尚有“画角吹寒”一句四字,今补入。
③银床:白色石井栏。
④秋雪:指芦花。
⑤琼壶暗缺:晋王敦酒后,咏魏武乐府“老骥伏枥”,以如意击唾壶为节,壶口尽缺。见《世说新语》。
⑥翠扇恩疏:用班婕妤《怨歌行》以团扇自比事:“婕妤初为孝成所宠,其后赵氏日盛,婕妤恐久见危,求供养太后长信宫,作纨扇诗以自悼焉。”
⑦红衣:指荷花。
⑧楚箫咽:李白《忆秦娥》:“箫声咽,秦娥梦断秦楼月。”倚:原作“寄”,今从《词综》卷十九改。
翻译
烟濛濛的水面,一望辽阔,残阳的余晖,还留在高大的树林间,傍晚时寒蝉叫声凄切。画角吹起阵阵寒意,青砧传来有节奏的响声,白石井栏旁不时有枯叶飘落。在梧桐的阴影下,冷露沾湿了我的衣裳,我折得已凉天气的芦化,就常常赋诗吟咏这秋天里的白雪。叹息昔日的别离太轻率了,我满怀幽怨的心事,大概只有石阶下悲鸣的蟋蟀才能说得出来。
客子有秋思在心,吟唱起凄楚的商调曲便情不自胜。怨歌调长,我边唱边打拍子,不知不觉将玉壶都敲出缺口来了。如翠扇恩疏而被弃,莲叶已所剩无几,似红衣时久而香消,荷花也都已凋谢,最初之盛终于变得一无所有。冰肌玉骨,享受西风之清爽,恨就恨在正当新凉好时光,却在闲极无聊中度过。听哀怨的箫声传来,恰似呜咽,是谁在淡淡的月色下,倚着西楼吹奏呢?
赏析
这是一首感秋怀人的词,写作时间已不可考。词序云“长安独客”,“长安”自是指代南宋都城杭州,这首词应是宋亡以前,周密某次暂寓杭州所作。他出身士大夫家庭,家资富有,虽未有科第,还是得以在宦海中浮沉。但那时朝政日非,国势足蹙,前途暗淡,周密词中的感伤之气显然与当时的时局有关。
词的上片写景,由远至近。首句“烟水阔”,从远大处落笔,视野开阔,展现出辽阔苍茫的湖天景色。“高林”以下四句,景物渐渐拉近,仰观俯视,颇有声色。夕阳西下,高树摇风,一个“弄”字,气势全出。树上的哀蝉,已是“病翼经秋”,叫声凄切婉转。捣衣石著一“碧”字,青苔绿水,都在眼中,石井栏称为“银床”,极见洁净清朗,耳闻度韵,目见“飘叶”。这四句,色彩冷淡,声响凄清,有层次地描绘出一幅湖天秋暮图。在这背景下,“衣湿”二句才出现了感怀秋伤的人。桐阴久立,寒露沾衣,时已由暮入夜,不由得词人心绪翻滚。“采凉花,时赋秋雪”,颇似方岳的“黯西风,吹老满汀新雪”(《齐天乐》)。张炎的“折芦花赠远,零落一身秋”,命意相近,却更为精微。向来诗词里一见到芦花,自然就联想到《诗经》中所言的“秋水伊人”。这就自然地引入了别恨。“叹轻别”,追悔畴昔的离别,慨叹现时的相见无期。阶下蟋蟀泣诉低呜,仿佛替我传出满怀的幽怨。
下片紧接别恨作进一步的倾诉。“客思”二句,极写胸怀郁结之状,秋声商调凄楚徘徊,以至不能自胜,反复吟唱中不觉敲缺了唾壶,足见心中之愁苦。“怨歌长、琼壶暗缺”。语出周邦彦《浪淘沙慢·晓阴重》“怨歌永,琼壶敲尽缺”,而沉痛过之。“翠扇”三句,描写残荷凋零景象,写出秋思之深沉悠长。恩疏、香褪、消歇,渐进的过程是渐淡渐远,“翻成消歇”乃出于意料之外,而这么三句,也就可知他追忆往事之多,时间之长,情意执着真切,以至于无法排解,挥之不去。“玉骨西风”,俊爽高洁,自是一片清境,而所怀之人不能与之共感秋思,真是莫大的遗恨。这与李太白的“相思相见知何日,此时此夜难为情”同一神理。写到此处,读者似觉言语道尽,该是弦绝响歇了,可是,笔锋突转,“楚箫咽”,箫声幽咽,袅袅飘来,更使愁绪为织无以排解。是谁在幽淡的月光下,倚着西楼吹奏呢?结尾即景,以问作结,令人回味不已,颇有余音绕梁之感。
全首结构严密,井然有序,语言精炼,着笔清雅,确为千锤百炼之作。感秋怀人的客愁别恨,不滞实事,亦不直言,而是凭借最具特征的事物的描写,逐层烘染,委委道出。读者在体会蝉声、砧声、箫声中、浮想连翩,情绪随之起伏,不由得感到了作者秋思的悠长缠绵,不禁要与之一道感慨嗟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