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月下笛·万里孤云》是宋代词人张炎的作品,被选入《宋词三百首》。这是首感怀之作。宋亡后,张炎怀着国破家亡的心情在各地漫游。此次北游,词人有寻故人踪迹的目的,却看到山舍门庭冷落,落叶满地,故为之怅然。他即景抒怀,渲泻君国之哀思,为自己的孤独而感伤。滞留天涯,更为孤苦。下阕词人以张绪自比,意谓飘泊已久,似无家可归,无路可投。昔日之友,已所剩无多,更显孤独。“问杜曲”代指故国,此句写出了词人的亡国之痛,孤独、怅怨之情更加浓重。最后以梅树自喻作结,表现自己的风骨与气节。全词运用有关典故,展开抒情描写,感情沉痛,风格凄婉。
原文
孤游万竹山中①,闲门落叶,愁思黯然,因动“黍离”之感②。时寓甬东积翠山舍③。
万里孤云,清游渐远,故人何处?寒窗梦里,犹记经行旧时路。连昌约略无多柳④,第一是、难听夜雨。漫惊回凄悄⑤,相看烛影,拥衾谁语⑥?
张绪归何暮⑦!半零落依依,断桥鸥鹭⑧。天涯倦旅⑨,此时心事良苦。只愁重洒西州泪⑩,问杜曲、人家在否⑾?恐翠袖、正天寒,犹倚梅花那树⑿。
注释
①万竹山:《山中白云词序》江昱注引《赤城志》:“万竹山在(天台)县西南四十五里。绝顶曰新罗,九峰回环,道极险隘。岭上丛薄敷秀,平旷幽窈,自成一村。”
②黍离:《诗经?黍离》篇,写周朝的志士看到故都宫里尽是禾黍,悼念国家的颠覆,彷徨不忍去,而作此诗。头一句是“彼黍离离”,故以名篇。
③时寓甬东积翠山舍:据戴表元《送张叔夏西游序》说张炎曾“东游山阴、四明、天台间”。寄寓甬东,大约就在这个时期,甬东,今浙江定海县。
④连昌约略无多柳:连昌,唐别宫名,在河南宜阳县。宫中多植柳树。元稹的名作《连昌宫词》是写连昌宫战乱后的荒废景象。这里借指南宋故宫。约略,大概。
⑤惊回:梦醒,承前文“寒窗梦里”。
⑥拥衾谁语:这句和前文“故人何处”呼应。
⑦张绪:《艺文类聚?木部》载:“齐刘悛之为益州刺史,献蜀柳数株,条甚长,状若丝缕。武帝植于太昌云和殿前。常玩嗟之曰:‘杨柳风流可爱,似张绪。’”按张绪《南齐书》有传,少有文才,喜谈玄理,风姿清雅。这里作者以他自比。
⑧“半零落依依”两句:是说断桥的鸥鹭已零落无多,剩下的见了人显出依恋不舍的样子。断桥,杭州西湖的桥,在孤山侧。
⑨天涯倦旅:郑思肖《山中白云词序》说张炎“三十年汗漫数千里。”
⑩西州泪:见前张炎《八声甘州·记玉关踏雪事清游》注⑦。
⑾杜曲:唐长安城南的名胜地区,借指南宋故都的风景区。
⑿“恐翠袖正天寒”两句:杜甫《佳人》诗:“天寒翠袖薄,日暮倚修竹。”此用其意,以梅花代修竹。
翻译
我像万里长空的一片孤云,当年结伴北行“踏雪事清游”的事已逐渐遥远,那些老朋友们如今都在哪里呢?我在山舍的寒窗里,做梦也还记得从前一路走过的地方。临安故宫里已几乎没有多少杨柳了。最难忍受的是独自夜听雨声了。这场梦胡乱地被惊醒后,只觉一片凄然寂静,我对着烛光发呆,拥着被子睡觉,心里的话能跟谁去说呢?
当年的我,就像翩翩美少年张绪。但我归来得太晚了!已大半零落了啊,我依依眷念着老朋友们――那断桥边的鸥鹭。我已倦于天涯漂泊,此刻又有心事,实在是太痛苦了。我只愁再到临安,会因又一次触动伤心的回忆而痛哭。请问那户居住在贵族区的人家,现在还在吗?我恐怕她已沦落为贫家女子了,在大冷天里还衣衫单薄地靠在那株梅花树边。
赏析
张炎自那年与几位友人结伴北行,去“玉关踏雪事清游”归来后,先闲居山阴,以后又东游至甬,还到过天台。从史书说他“后复至鄞,设肆卖卜,遂以落拓而终”看,他初到甬时,当寓居于鄞。那里是甬江东岸,天台山脉的北端,山间松竹茂繁,即今宝幢、天童一带。这首词,应该就是那时 候写的。
上片开头令人凄怆渺茫:“万里孤云”。“孤云”,是词人的化身。孤云在诗词里比喻人,蕴含了特定的感伤。“清游渐远,故人何处?”漂泊的日子是那么凄凉,使人找不到方向。“故人何处?”这一声呼唤,将亡国之痛,身世之悲,一齐倾诉出来。日间无法排解,夜里还形于梦寐。“寒窗梦里,犹记经行旧时路”,梦中时景。“连昌约略无多柳,第一是、难听夜雨”,用连昌来指代南宋故宫,透出铜驼荆棘的意思。此时梦想中,宫中的柳树仿佛已衰残无几,非复当年意态。萧萧的夜雨袭来,令人不堪忍受。不期然从梦中醒来,却是在异乡夜里。灯光摇曳中,谁能和我共话?心绪的悲凉令人凄然。
下片先发感慨:“张绪归何暮!”“张绪”,指词人以南齐张绪自况,以此比拟自己青年时的风度。但是而今的张绪也不像亡国前那样“风流可爱”,却是已衰落的蒲柳。“归何暮!”,迟暮之年还不能回乡呢!“半零落依依,断桥鸥鹭”,勾起作者无端心事。西湖断桥边的鸥鹭已零落过半,却是旧侣凋残,前盟难践。然后词锋一转:“只愁重洒西州泪,问杜曲人家在否?”“西州泪”,取不忍重经旧地之意。张炎的亡国破家之痛,远过羊昙生死知遇之悲。“杜曲”,指高门大族聚居的地方;“人家”,指张炎自己的家。据记载,张炎家世显耀,祖父时家境显赫。但元兵入临安后,祖父被杀家产被没,张炎心中留下了永远的创痛。家国之痛是忘不了的。煞尾又化用杜甫诗句,写道:“恐翠袖、正天寒,犹倚梅花那树。”
这是张炎艺术风格的代表作。在抒发亡国之悲时,运用了较为深刻和曲折的笔法。用典贴切、想象丰富、含蓄深厚,风格转为“清空”。以深邃的意境,把亡国之恨的痛烈心境表达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