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花犯·粉墙低》是宋代词人周邦彦的词作,被选入《宋词三百首》。此作将梅花和赏梅人结合在一起进行描写,主客体交融。赏花者看到粉墙下“依然旧风味”的梅花,联想到去年孤独赏梅;又联想到来日自己乘船航行的景象及那时在船中的梦想。从眼前的梅花,联想到青梅的成熟;词人按照自己意识的流动来把握和表现形象,不受时空的限制。艺术境界开阔,其意境能使人在脑中唤起一幅清晰画面。
原文
粉墙低,梅花照眼1,依然旧风味。露痕轻缀,疑净洗铅华2,无限佳丽。去年胜赏曾孤倚,冰盘同宴喜3。更可惜,雪中高士4,香篝熏素被5。
今年对花最匆匆,相逢似有恨,依依愁悴。吟望久,青苔上,旋看飞坠。相将见6,脆丸荐酒7,人正在,空江烟浪里。但梦想,一枝潇洒,黄昏斜照水8。
注释
1.照眼:犹言耀眼。杜甫《酬郭十五判官》诗:”药里关心诗总废,花枝照眼句还成。”
2.铅华:古代妇女搽脸用的铅粉。王安石《梅》诗:”不御铅华如国色。”
3.冰盘同宴喜:冰盘,喻月之清冷团圆。古人诗文常以冰轮、冰盘、玉盘、明镜喻月。宴喜,宴饮嬉乐。喜,同嬉。
4.雪中高士:喻梅花傲霜斗雪,冒寒而开,好像士人中的特立独行者。旧时称松、竹、梅为岁寒三友。高士,志行高洁之士。
5.香篝熏素被:香篝,即熏笼,内燃香料,用以熏衣物。香篝熏素被,言梅花如篝白雪如被。
6.相将:行将,将要。
7.脆丸荐酒:脆丸,指梅子。荐酒,进酒。林洪《山家清供》”剥梅浸雪酿之,露一宿,取之,蜜渍之,可荐酒。”
8.黄昏斜照水:化用林逋《梅花》诗:”疏影横斜水清浅,暗香浮动月黄昏。”
翻译
梅花傍着低矮的粉墙,光彩照人,令我眼睛一亮;她的风姿韵味依旧与往昔一样。花朵上还微微留着露水痕迹,真疑心是一位洗净了脂粉的绝色佳人。去年,我独自一人曾欣赏了她的风采,折来置于玉盘中助我酒兴。更可惜她在雪地里如闭门而卧的高人袁安,无人过问,看上去好像薰笼散发着香气,在烘薰着一床白色的大被。
今年面对梅花最匆促不过了,相逢时她似乎心有憾恨,依依留恋,忧愁憔悴。我沉吟观望好一会儿,立即就看到她被风吹飞,跌落在青苔上。不久,将见到又脆又圆的青梅可以上桌佐酒了,可是人呢?那时却正在空旷的江上烟波浪里漂流,只能梦想着她一枝疏影,潇洒地在黄昏时刻,斜映在清浅的水上罢了。
赏析
《花犯》是一首咏梅词。词约作于哲宗二年冬或三年春(1095或1096),时周邦彦即将离开溧水县任所。词人以饱蘸感情的笔触移情于景,如对故人话旧,使所写的梅花带上作者的感情色彩,借景抒情,含蓄地抒发了作者在宦迹无常,飘泊不定中所产生的落寞情怀。
起笔“粉墙低,梅花照眼”两句,总领全篇,以下对昔日的回忆、对来日的想象,都由此景生发。次句中的“照眼”二字,出自梁武帝《子夜四时歌?春歌四首》之一中的“庭中花照眼”句。这里,作者没有具体点明梅花的颜色,略过了花色,只写与粉墙相映照的花光,以光之夺目来显示色之明丽。至于其花色之为红为白,抑或为翠绿,这作者是个人的认知,不必拘泥。下面“露痕轻缀,疑净洗铅华,无限佳丽”三句,进一步写出了梅花之所独具的高出于凡花俗艳的格调。它之照眼,并不靠粉施朱,以嫣红姹紫来炫人眼目,而是丽质天成,自然光艳,别有其吸引人视线的风神韵味。这三句本是起二句的延伸和补充,但其间穿插了“依然旧风味”一句,就使前、后五句所写的既是现时景物又带有旧时色彩,抚今中渗入了思昔的成分,从而二字领起,时间上与前六句明白划界。“胜赏曾孤倚,冰盘同燕喜”两句是对去年之我的追述,自思去年孤倚寒梅、与花共醉的情事:“更可惜、雪中高树,香篝熏素被”两句是对去年之花的追念,更爱去年梅花雪中开放的景象。这里写的是:梅花为积雪覆盖,一望皓白,形色难辨,而暗香仍阵阵从雪中传出,有如香篝之熏素被。
过片领以“今年”二字,与上片后四句开头的“去年”二字相对应。上、下片的前半都是写眼前所见的梅花。如此以来上片“粉墙低”以下六句是写梅花的形态与风韵;下片“今年对花”以下五句则是写梅花的情态和愁恨;前者写梅花之盛开,后者写到梅花之凋落。如此以来“对花最匆匆”句就有两重含意:既是自叹,又是叹花;既叹自身去留匆匆,即将远行,又叹梅花开落匆匆。芳景难驻。“相逢似有恨,依依愁悴”两句,则是以我观物,移情于景,化作者的愁恨为梅花的愁恨,把本是无知无情的寒梅写得似若有知、有情。末尾一个“悴”字已预示花之将落,紧接着承以“吟望久,青苔上、旋看飞坠”二句,则进一步写花的深愁苦恨及其飘零身世。
接着“相将见、脆丸荐酒,人正、空江烟浪里”两句,纯从空际落想。上句写梅,但所写的是眼前还不存的事物,是由眼前飞坠的花瓣驰思于青绿脆圆的梅子;下句写人,但所写的是将出现另一时空之内的人,是预计梅子荐新之时,人已远离去年孤倚、今年相逢之地,而正江上的扁舟之中,就这样,作者以出人意料之笔,以今日之感昨日之念跳到了明之思,词境再出新意。结拍“但梦想、一枝潇洒,黄昏斜照水”两句,从林逋《山园小梅》诗中的名句“疏影横斜水清浅,暗香浮动月黄昏”化出。词人花开之时,对花之地,把词思时间上跳到梅子已熟时,空间上跳到空江烟浪里,再从彼时、彼地又跳回花开时、花开地。
此词以多变的结构和纡徐反复和笔调,把自我的身世之感融入对梅花各个时期和方面的描绘。今日、昔日、来日间往复盘旅地展开情思。这种跳跃变换、空灵流转。浑化无迹的词笔与词思,确乎令人赞叹不已。词以梅起梅结,其间”依然”绾结今年和去年直至明年人泛空江烟浪中梦境之梅,”正在”应”相逢”,”梦想”应”照眼”,故近人陈洵誉此词”结构天成,浑然无迹”。(《海绡翁说词稿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