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苏武慢·雁落平沙》是宋代词人蔡伸的作品,被选入《宋词三百首》。这首词是作者入燕途中的思家之作。上阕前几句写景。“年华将晚”,“佳人何处”,感叹美人迟暮,为全篇主旨。“片帆千里”,极写羁旅之苦。下阕写相思。写信、弹琴寄恨,都不减相思。“两地”、“一尊”又一对句,写出借酒浇愁的幽恨。最后只得借风吹干眼泪,痛苦达到极点。这首词层层递进,依次抒写离愁别恨,缠绵悱恻,颇令读者感怀。
原文
苏武慢·雁落平沙
雁落平沙,烟笼寒水①,古垒鸣笳声断。青山隐隐,败叶萧萧,天际暝鸦零乱。楼上黄昏,片帆千里归程,年华将晚。望碧云空暮②,佳人何处,梦魂俱远。
忆旧游、邃馆③朱扉,小园香径,尚想桃花人面④。书盈锦轴⑤,恨满金徽⑥,难写寸心幽怨。两地离愁,一尊芳酒凄凉,危阑倚遍。尽迟留、凭仗西风,吹干泪眼。
注释
①烟笼寒水:杜牧《泊秦淮》诗:“烟笼寒水月笼沙。
②碧云空暮:江淹《休上人怨别》“日暮碧云合,佳人殊未来。”
③邃馆:深院。
④桃花人面:崔护《题都城南庄》“人面不知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”。
⑤书盈锦铀:用苏蕙织锦回文诗事。见柳永《曲玉管》注。
⑥金徽:金饰的琴徵。徽,系弦之绳。此处代指琴。
翻译
大雁飞落在平旷的沙滩上,烟雾笼罩着寒冷的水面,古老的堡垒中吹出的胡笳声停了下来。青山隐隐可见,落叶瑟瑟作响,天边的暮鸦乱成一片。楼头天色已黄昏,待孤帆一片归来的时候,经千里踟,年华也将晚了。我徒然眺望日暮时分碧云四合,也不知佳人今在何方,梦魂与伊人都那么遥远。
加快从前与她交往,幽深的馆舍朱红的门,小小的园子花间的路,还记得那桃花与人面相映的情景。纵然把机轴上的锦帛都织成题着诗的情书,将所有的恨都寄托在琴声中,也难以表达我内心的幽怨。两地的离愁,一杯清酒何用,境况实在凄凉!高处的栏杆都被我倚遍了。我尽量迟留,不忍离去,就凭着阵阵西风,来把我的泪眼吹干。
赏析
词写离愁。秋日黄昏,临水楼头,倚栏眺望景色,思念佳人,远在千里,相见无期;回忆起旧时与她交游情景,不禁愁绪满怀,为之临风落泪。
前三句说的是雁阵掠过,飞落沙滩;秋水生寒,烟霭笼在水上。古垒上,胡笳悲鸣,渐渐地,连这呜咽之声也沉寂了。蔡词中不说“鸣笳声起”,而说“鸣笳声断”,这么描写更显得冷寂荒凉。开端数句,为全词定下了凄凉的基调。从“古垒鸣笳”中,我们可以感受出动乱时代的气息(作者是北宋末南宋初人)。这种气息,为下文所写的伤离怨别提供了特殊背景,同时也更增添了悲怆意味。
接着,在对荒凉山水的描写中,词人进一步增添感情的成分。山色有无,暗示着归途遥远,这句词化用杜牧“青山隐隐水迢迢”诗意;黄叶萧萧,顿觉秋思难以排解,第五句与末句“凭仗西风,吹干泪眼”前后呼应。天边的夕阳余辉,映照着点点寒鸦纷纷乱乱,飞归林中。以上数句,萧瑟的秋景中意寓着客况凄凉、乡思暗生之意,读之令人已觉其可有人,呼之欲出了。至“楼上黄昏”四字,词人才点出残照当楼之时楼上凝神姚望之人。这表明上边所写整个秋日暮景都是映在这人眼中的景象,染上了人的感情色彩。
“黄昏”二字,有黯然神伤的意味,也就是所谓“断送一生憔悴,只消几个黄昏!”(赵令畤《清平乐》)而这时收入眼底的,偏偏又是“片帆千里归程”。从落雁、昏鸦,写到归舟,思归的主旨更加明显了。时值暮秋,“年华将晚”,人们都离开这荒凉的地方,驾舟归去;而自己呢,至今欲归未得。“年华将晚”,这四字之中蕴含悲老大、伤迟暮之意。前有“青山隐隐”,这里又加上“片帆千里归程”,境界寥廓,把人的思绪引向远方。而“片帆”之小与“千里”之遥对比,更显示出此地的荒远和思归心切。“年华将晚”,则加深了思归的紧迫感。
“望碧云空暮,佳人何处,梦魂俱远”三句,化用江淹诗“日暮碧云合,佳人殊未来”,融合无间,犹如灭去针线痕迹,有妙手偶得之感。《楚辞》:“与佳期佳兮夕张”,傍晚,应该是有情人相会之时,然而,暮云已合,伊人何在?“梦魂俱远”,更透过一层,使人感到,关隘山峦阻隔,云水迢迢,即便连梦中也难相会,这就把思归的主题进一步具体化了。
下片转入对“旧游”的回忆。“邃馆朱扉”“小园香径”“桃花人面”,这是脑海中浮现的几个难忘的特写镜头,其中弥漫着温馨的气氛,也暗含着对方的身份和词人生活的往事。春光美好,桃花明亮,人面生辉,那记忆中的美好时光,与眼前的秋风败叶、古垒哀笳的萧索环境,成了鲜明的对比。失去的,常常愈觉可贵,尤其是在孤独苦闷之时。在自己已觉难耐,更何况对方――久别后的弱女子呢?下文紧接“尚想桃花人面”,句断意不断,从对方着笔,写女方对自己的思念。“锦轴”“金徽”“寸心幽怨”,这纤细笔触,皆从女方着笔。锦轴,化用苏蕙回文诗典故。金徽,以琴面标志音位的徽代指琴。这锦中字,琴中音,总道不出别恨。而“寸心”虽小,其中幽怨竟非盈轴之书与满琴之恨所能言尽,相思之苦可以想见。
下文拉回到眼前,并归结到双方合写。书、琴皆难排解忧愁,那么这“两地离愁”,只有用“一尊芳酒”去解。然而离愁何其重,尊酒何其轻,岂能解得?
二者对比,造成反衬的效果,更显出离愁之深。在消愁愁更愁之时,词人只有丢下酒杯,无限凄凉地独倚危栏,徘徊楼头。归也不能归,住又以何处住?愁肠百转,禁潸然泪下。“凭仗西风,吹干泪眼”八字,酸楚之极。“吹干泪眼”,足见独立之久;“凭仗西风”,只因为无人慰藉,只有西风为之拭泪。辛弃疾词云:“倩何人唤取、红巾翠袖,揾英雄泪?”(《水龙吟》)而他则是自家流泪自家拭,甚至连自己也不想去拭,一直等到被清冷的西风吹干。读之使令更感悲矣!
此词抒情真切,铺叙委婉,颇有柳七风味。发本词开头就与柳词“登孤垒荒凉,危亭旷望,静临烟渚”(《竹马子》)相似。全词由凄凉转为缠绵、悲婉,紧着又转入悲怆,以变徵之音收结,留下了那个纷乱时代的痕迹,这一点又与柳词有异。一结未经人道,独辟蹊径,所谓“伤心人别有怀抱”,顿使全词生色。唯朱敦儒句“试倩悲风吹泪过扬州”(《相见欢》),仿佛有相似之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