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石州慢·寒水依痕》是宋代词人张元干的词作,被选入《宋词三百首》。这是一首写游子思家的伤春词。开头三句写春回,接下二句咏梅,“天涯旧恨”是全词主旨。下阕转写对家中妻子的思念,抒发相思之苦。有人认为此词是作者借思家写政治上受迫害的复杂心情。词意含蓄蕴藉,耐人咀嚼。
原文
寒水依痕①,春意渐回,沙际烟阔②。溪梅晴照生香,冷蕊数枝争发。天涯旧恨,试看几许消魂?长亭门外山重叠。不尽眼中青,是愁来时节。
情切。画楼深闭,想见东风,暗消肌雪③。辜负枕前云雨④,尊前花月。心期切处,更有多少凄凉,殷勤留与归时说。到得再相逢,恰经年离别。
注释
①“寒水”句:杜甫《冬深》诗:“早霞随类影,寒水各依痕。”
②“春意”二句:杜甫《阆水歌》:“更复春从沙际归。”
③肌雪:庄子《逍遥游》:“藐姑谢之山,有神人焉。肌肤若冰雪,淖约若处子。”
④枕前云雨:此处指夫妇欢合。
翻译
寒冷的流水傍着岸边的涨痕,春意已逐渐从宽阔的烟雾沙岸上回来。溪畔的梅花在晴朗的阳光普照下,散发出阵阵清香,有几枝冷艳的粉蕊正争相开放。却知远隔万水千山的旧日憾恨,不妨看看别来有过多少黯然消魂啊!长亭的门外,山重重叠叠,望不尽满目青翠,在我愁绪涌上心头的时候。
我的心情因思念而激动。可以想象得到,她住的画楼深深地关闭着,在东风日夜吹拂下,那雪一般的肌肤已不知不觉消瘦了。这一别,辜负了多少枕上的缱绻欢爱,酒杯前的花月良辰!在期待殷切的内心深处,又有多少独个儿凄凉的感受,尽量想留着等到回家后去说。到我们能再次相逢时,算起来离别已整整一年了。
赏析
这首《石州慢》说词者有以微言大义眼光去寻求其言外寄托的。如黄蓼园云:“仲宗于绍兴中,坐送胡铨及李纲词除名。此词是作者晚年离乡思归之作。在冬去春来,大地复苏的景象中,作者触景生情,在词中表达了自己内心深沉的思乡之念。
“寒水依痕”之句,点出了初春的时节,但这是运用杜甫的成句。杜甫《冬深》:“花叶惟天意,江溪共石根,早霞随类影,寒水各依痕”。后二句采用杜甫《阆水歌》“正怜日破浪花出,更复春从沙际归”诗意。这里融诗景于词境,别有一番气象,而一“渐”字,更为初春即将解冻的溪水增添一股新的活力。
词人从迷茫开阔的景象中,感受到蓬勃生机和温暖的春意。“溪梅”二句用特写手法刻画报春的信息——梅花的开放。和煦的阳光照耀着一切,溪边梅树疏落的枝条上绽露出朵朵花苞,散发出诱人的清香,使人感到无限美好。这是冬去春来的美好象征,也是展望一年的最好季节,然而这并不能引起词人心灵的欢悦,相反却萌生出离愁与苦恨。
“天涯”以下数句,由写景转入抒情。“旧恨”二字,揭示出词人郁积在心中的无限的离愁别恨。“消魂”是用江淹《别赋》的诗句:“黯然消魂者,唯别而已矣!”这里用设问的句式领起下文。“长亭”以下三句,进一层叙写消魂的景色。在那长亭门外,词人举目望去,映入眼帘的只是望不尽头的重重叠叠的青山。连绵起伏的山峦,犹如心中无穷的愁绪,正是“吴山点点愁”,春日的景象,成了犯愁的时节。
下片换头“情切”二字,承上转下。词人宕开笔力,由景物描写转而回忆昔日夫妇之情。而此时虽然离别远行,但绵绵情思却是割舍不断的。“画楼”以下三句,虚景实写,设想闺人独居深楼,日夜思念丈夫,久盼不归,渐渐地形体消瘦下去。紧接着“枕前云雨”,借用典故暗射夫妇情意。宋玉《高唐赋》序中说,楚王梦中与神女相会高唐,神女自谓:“旦为朝云,暮为行雨,朝朝暮暮,阳台之下。”后指男女欢合。这与下句“尊前花月”,都是写夫妇间共同的甜蜜生活。
但因为离别在外,枕边之欢,尊前之乐,都可想而不可及。词人内心所殷切盼望的,是回来与亲人相见,诉说在外边思家时心底的无限凄凉孤独的情味。“心期切处”三句所写,是自己的离愁,与上“画楼”三句写家里人的别恨形成对照。彼此愁思的产生,同是由于“孤负”两句所说的事实而引起。这样写虽是分写双方,实际上却浑然一体,词笔前后回环呼应,十分的严谨细致。歇拍“到得再相逢,恰经年离别”紧承上句“归时”。言到等归来重见,已是“离别经年”了。言下对于此别,抱憾甚深,重逢之喜,犹似不能互相抵触。写别恨如此强调,宋词中亦少见,并非无故。
这首词作由景入情,脉络分明,从表象上看,似乎仅仅抒写夫妇间离愁别恨,但词中运用比兴寄托,确实寓寄着更深一层的思想感情。《蓼园词选》中说:“仲宗于绍兴中,坐送克铨及李纲词除名。起三句是望天意之回。‘寒枝竞发’,是望谪者复用也。‘天涯旧恨’至‘时节’是目断中原又恐不明也。‘想见东风消肌雪’,是远念同心者应亦瘦损也。‘负枕前云雨’,是借夫妇以喻朋友也。因送友而除名,不得已而托于思家,意亦苦矣。”自常州词派强调借词有所寄托以来,后世评词者往往求其有无寄托。从张元幹后期遭受压抑不平的情况来看,在南宋朝廷屈辱求和。权奸当道而主战有罪的险恶的社会环境里,他的内心有着难以明言的苦衷,故词中“借物言志”,寄意夫妻之情,黄蓼园所云并非纯为主观臆断,但如此分解,恐怕就难免有穿凿附会之嫌了。